那世道,被赶出阙州的妇孺,能跑到哪里去。
“对不起。”
陈京观脱口而出,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不起的是被自己连累的孟府,还是被父亲连累的孟府,抑或者都有。
而他面前的霜栽轻笑了两声,从榻上起来朝他靠近。
“陈京观,你最好让我知道我们一家没有白死。不过你若做不到,我也会做到的。”
霜栽的声音在陈京观头顶盘旋,她的语气如同那日降在陈京观身上的雪花,一点点融化,然后慢慢将他浸湿,留给他长久的寒冷。
“郁妍,那你的毒要如何解?”
陈京观开口,叫出的还是那个名字。
霜栽有些发愣,眼眶渐渐湿了,她仰着头不让泪流出来,而陈京观也依旧低着头,不敢看她。
“你果然要救我。可究竟因为你是菩萨心肠的少将军,还是因为我是孟郁妍?”
霜栽的话里是抑制不住的哭腔,而陈京观也被惹得鼻头发酸。
“都是。”
闻言,霜栽笑了,她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,恢复了如常刻薄的语气。
“此毒名为满堂彩,有一味药材是济州特有,不知……”
“我去寻。”
陈京观没等霜栽把话说完,他便抬头迎上了霜栽的目光。
这一瞬,霜栽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名叫孟郁妍的姑娘,他是唯一一个还见过她的人了。
“可你这番动作,会让崇宁知道你就是陈景豫。”
陈京观闻言笑了笑,也站起身,他推开自己的房门,让月光洒了一地。
“我从未想过要瞒着他们,我倒真愿意他们一见到我,便能想起我父亲。不过她用你当引子,”陈京观背对着霜栽,但是她看到了他慢慢握紧的拳头,“还真是煞费苦心。”
霜栽不再言语,此刻她胸腔里的毒在一点点侵蚀她的神经,她也明白了那一日母亲为何要死死抵住门不让自己看她。
她美了一辈子,最后大抵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。
不过她有一点没想明白,崇宁给自己的药已经可以诱出陈京观,可为何那壶酒里还有毒,如果直接让陈京观死在蒋府,蒋铎必定脱不了干系,那蒋铎又是何用意。
霜栽想着,却没有将这些告诉陈京观,她对他还心存芥蒂,她相信他救自己是顾念儿时的交情,可是人坐到这个位置,当真没有一点私欲吗?
“你先休息吧,明日我托平海去告假,我带你去济州。”
陈京观说罢,转身作势要替霜栽关门,而霜栽开口道:“你的主卧给我,你睡哪?”
“书房。”
陈京观的话没有一丝犹豫,他说完就关上了门,却迟迟没有离开。
“柜子里有匕首,你不放心就放在枕边。蜡烛你可以多点几支,你怕黑。”
霜栽望着门上印出的人形,心里思绪万千,她原想开口,却发觉除却嘲讽,她没想过自己还能与他说什么。而陈京观说完又站了一会,见她没有回音便离开了。
此时的宅院里,东西两侧的厢房都暗了,只有院中的月光指引着最里屋的烛火。
陈京观叹了口气,虽说今日的事情多,但是能见到霜栽,他总是开心的。而他稍微偏头,看见平海的屋里也亮着灯,便过去敲了敲门,听到里面的声音后悄声进去。
“那位姑娘是?”
“儿时故交,霜栽姑娘。”
陈京观还没开口,平海已经发问,他少有如此紧张的时候,不过他得到了陈京观的回答,心稍稍安了,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。
“那就好,我生怕蒋铎给你使绊子,往你身边安插眼线。”
听了平海的话,陈京观倒是笑出了声,他走了两步坐到平海对面,有些玩味的打趣他。
“怎么,我像是很耐不住的,还是说我像是很好欺负的?”
平海没回话,陈京观也敛了语气里的轻佻,他察觉得出平海的紧张还有一部分。